莫府門前圍了一大群的人。其中小廝只是少數，大多數皆是圍觀的百姓。世子爺終於娶親，百姓們皆想目睹新娘的尊容。

還有一小群孩童，圍在靠前的位置，只因新娘上了花轎之後，喜娘定會拋下些銀子。而齊王府乃是有頭有臉的王府，定不會吝嗇金錢。

喧天的鑼鼓聲由遠及近，門口的人群聽見這喜慶的旋律，亦騷動起來。這一場婚禮，萬人矚目，若出了什麽差錯，亦是萬人皆嘲笑。

鑼鼓聲穿透圍墻傳進了院落中，浸透每一個角落。臥室以及廚房。莫初初將菜盛到盤中，聽聞愈發清晰的鑼鼓聲，秀眉微微一皺。加快手上的動作，連忙將菜端了出去。

“初初，迎親的隊伍馬上就到了，你怎麽還沒有蓋上蓋頭。”陸鳳在臥房中未能等到莫初初，便出門來尋。見她一身嫁裳，卻還如往常一樣端著菜肴，不由紅了眼眶。哪個姑娘在出嫁那一天不是像個公主一樣，她的女兒不僅沒有享受到半點善待與祝福，卻還洗手作羹湯。她可是要嫁到齊王府的人。

思及此，心中一陣愧疚，若不是她不受莫天洛的寵愛，又怎麽會讓莫初初在出嫁這一天還幹粗活，還擔心自己走了以後她會不會被善待。女兒跟了自己十六年，便吃苦十六年，說到底，是她沒有本事，得不到莫天洛的喜愛。

“初初。都是娘不好，這麽多年也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。出嫁當天還到廚房，娘真是……”

“娘，快進屋嘗嘗，站在外面菜要冷了。”一時顧著將菜端進屋子裏，便疏忽了陸鳳眼中那抹慚愧與自責。

恰巧柳兒一籃子蘋果路過院子，見陸鳳楞在那裏，隨口說道：“姨娘，我姐在屋子裏嗎。剛剛王府那邊來人傳話，要我姐在上轎子之前抱一個蘋果。”奇怪，素來沒有的傳統，怎麽到了齊王府那邊規矩也多起來了。

陸鳳見柳兒到了眼前，收斂起眼中的情緒，看了一眼那滿籃子的紅蘋果，頓時心中了然：“世子爺身體不如尋常人健康，這蘋果也是討個好兆頭。初初就在屋子裏，我們進去吧。”

話音落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屋子。剛一進門，柳兒眼前一亮：“怎麽這麽香？吃飯了嗎？”並不知情的柳兒放下蘋果，朝著桌上的菜走去。朝菜肴快速伸出手，手剛伸出去，就被莫初初給打了回來。

“姐，你幹嘛打我。”柳兒摸了摸被打得有些發疼的手，眼中幾分委屈，“今日都嫁人了，竟還打妹妹，不像個大人。”嘟囔了一句，又看了一眼桌上冒著熱氣的菜，慢吞吞地收回視線。指了指一邊的蘋果，道：“喏，齊王府的人偏要你在轎子上抱著蘋果，你可不要偷吃掉。”

話音剛落，便聽清脆的“哢嚓”一聲。順著聲音的源頭望去，只見莫初初拿起蘋果咬了一口，吃得心滿意足。柳兒當下張大了嘴巴，“姐，這不能吃……”來不及阻止，見莫初初又一口咬了下去，無奈地扶額。

“有什麽的，反正這麽多蘋果，難不成讓我都抱著？”理直氣壯地咬了一口蘋果，將蘋果咽下，才道：“娘，我看時辰也差不多了，我先出去了嫁人了，您慢慢吃。”語氣仿佛是在說我先出去一趟，一樣隨便。陸鳳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，女兒出嫁之前特意為自己下廚，按理說她應該高興才是。

可不知怎的，她竟半點也高興不起來。抿了抿唇，看向莫初初，仍是愧疚著。“初初，你別怪娘，若娘有本事，你今日便可以不出嫁，只是娘……”誰教她半點本事都沒有，不僅沒有辦法阻止，甚至連發言為女兒爭辯的權利都沒有。

莫初初心下一動，這才明白方才陸鳳為何一直沈默不語，也這才發覺她眼中的那抹愧疚與自責。緩緩放下蘋果，走到陸鳳身前，緩緩將這個身體的母親抱住。她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，卻在這個時代找到了家。陸鳳在的地方，便是家。這個女人雖膽小懦弱，還有些愚笨，卻是這世間對她最好的人。

抱了半響，深吸了一口氣。放開陸鳳，看著她的眼睛，勾了勾唇角，道：“娘，您是天下最好的母親。我今日嫁到齊王府，乃是命中註定，並非是任何人能夠改變的。”她本不信什麽命中註定，可命運讓她在死了之後重生在古代，讓她遇到了在這裏遇到的所有人，她不得不相信一次，這種虛無縹緲又真實存在的東西。

陸鳳眼眶一紅，抿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。重重點了點頭。“好孩子。”只是命運如此，造化弄人。

就在這時，琴音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，見莫初初與陸鳳說著母女間的悄悄話，輕咳了一聲。莫初初這次發覺房間中多了一人，看了琴音一眼，道：“琴音，日後我娘與柳兒的安危，便交給你了。”有琴音在，她多少還能夠安心一些，這府裏沒有人能夠做琴音的對手。無論是單挑還是群毆。

琴音點了點頭，便是應下了此事。莫初初將幾人一一看了一眼，大氣地揮了揮手。“我要出門了。”與每次上街的語氣，一模一樣。仿佛她並非要出嫁，仿佛晚上還會回家。陸鳳咬著下唇，點了點頭。看著莫初初出了門，終是沒忍住，淚水順著臉龐滑落。

柳兒上前一步，亦是紅了眼眶。胡亂抹了一把，道：“姨娘，我們去送送我姐。”

莫初初剛一出門，迎親的隊伍似乎已經到了大門口，鑼鼓喧天，吵得人耳根生疼。剛一出房門，便見主院的一行人走了過來，程薇婷見她像沒事人一樣，不由皺了皺眉，幾步上前，不滿道：“初初，你是要出嫁的新娘子，新娘子的容貌是不能被別人看見的，快將蓋頭蓋起來。”

語氣有些氣急敗壞，來迎娶之人乃是世子爺，若是過程出了一點差池，整個莫府都吃不了兜著走。即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亦要當做大事情來處理。

莫初初見除了方琴，主院的人都過來了，眼底生出幾分冷意。這些人，偏要看著她上了齊王府的花轎才放心嗎。心中冷哼了一聲，淡淡道：“答應了你們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反悔，也請你們不要一等我走了，就當做答應過我的事情沒有發生過。”聲音透著涼薄，眼前這些人不過是擔心她臨時逃跑罷了。

“妹妹這是說的哪裏話，我們本是一家人，妹妹出嫁乃是一大喜事，姐姐與爹娘過來也只是為了囑咐妹妹，妹妹日後可莫要忘了我們，常回家。”猶記來之前莫天洛便說過，莫初初雖與莫家斷絕了關系，可外人卻並不知曉這一點。

若是世子妃能夠時常帶著世子來莫府，那他們莫家在百姓心中便有了地位，莫天洛的官職亦會有所變動。是故才會在莫初初出嫁之前，帶著她們母女二人過來。然而莫天洛能夠想到的事情，莫初初沒有理由想不到。

當下沈了臉色，冷冷說道：“莫清蓮，今日之後我便是世子妃，我想來便來，想走便走，莫家誰有資格妨礙我做事？”仍是那一句話，莫天洛職位過低，管不到她堂堂世子妃。

莫清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，眼地盡是嫉妒與憎恨。莫初初，都還沒有邁出莫家的門，就如此囂張，若到了齊王府，指不定會如何誹謗莫家。想著心中的氣不打一處來，張口便要出言教訓莫初初。還未說出話，便見莫天洛沈著一張臉，卻沒有反駁莫初初的話。

立即反應過來，莫初初的話雖然難聽，但卻是事實。莫天洛的官位本就不高，他們確實沒有資格對莫初初要求什麽，況且莫初初昨日還與莫家脫離了關系，他們更是沒有發言權。思及此，臉色漲紅，更是惱羞成怒。

“二小姐，迎親的隊伍到了，您怎麽出來了。”就在這時，一道聲音插了進來，緩解了尷尬的局面。喜娘見莫初初出來拋頭露面，連忙將她拉進了屋子裏。莫初初臉色迅速下沈，心頭一緊。卻是未說出什麽，任由喜娘將她牽進了屋子裏，蓋上了蓋頭。

陸鳳與柳兒與莫初初打了個照面，亦是站在房間門口，等著莫初初出來。後者坐在榻上，紅蓋頭蓋上，視線被阻擋，聽覺卻更加清晰。那節奏鮮明的鑼鼓聲，仿佛響在耳側。

忽然耳邊傳來喜娘的聲音，無非是傳授一些新房中應該懂得的“知識”，莫初初無心被調教，低了低頭。喜娘只當姑娘家害羞，笑了笑繼續傳授著。

莫初初在喜娘看不見的角度，透過蓋頭朝窗口望去。而睜眼便是紅色的屏障，教她看不清窗外在發生著什麽。陸鳳見了莫天洛等人，下意識便要行禮，卻被一旁的琴音扶住身體，後者看著她，微微搖了搖頭。莫初初已與莫家脫離關系，別院的人亦不受莫家家主的管轄。她們猶如借住在這裏。陸鳳微微嘆了口氣，要說出口的話就此作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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